名家简介：王旭烽，女，国家一级作家，教授，浙江农林大学文化学院院长，曾获四次国家五个一工程奖。1955年2月生于浙江平湖，祖籍江苏徐州，1982年毕业于杭州大学历史系，曾在中国茶叶博物馆工作;现任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。其代表作品《茶人三部曲》获国家八五计划优秀长篇小说奖、第五届茅盾文学奖。 楠溪二月乌牛醒 王旭烽 昨夜，朋友阿鲁从楠溪江归，我知其是拍楠溪江畔的古村落去了，他可是省电视台的首席摄像师。我问候：浙北浙南，君一路奔波劳顿矣；阿鲁回：还行还行，自杭至永嘉，三个多时辰。闻之不免感慨。许多年前，我曾与作家高行健从杭城赴温州，长途汽车八小时，一路晕车呕吐，狼狈不堪。自鹿城达永嘉，卧床难起，不得不托朋友再陪其去得永嘉，就此一访而不得，与楠溪江擦肩而过。又过许多年后读到高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《灵山》，其中山光水色，志怪传说，多有楠溪江之影。那时我已经和楠溪江相识了，每次相见，记忆中也不免是要有大半天甚或一天的。喜闻阿鲁言说有车直达楠溪江，无需半日，不仅憾然叹曰：不见楠溪江久也，何日再去，小小竹排江中游呢？
二访楠溪江，却是寻访革命去的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为浙江革命史电视记录片《大潮星辰》撰稿，把温州诸县几乎跑了个遍，其中因为红十三军的历史，永嘉成为追溯的重中之重。起初，以为所到之处，旧社会必定是穷山恶水，茅屋秋风，饥寒交迫，官逼民反，不曾想见到的是却是一个“水美、岩奇、瀑多、村古、林秀”的现代版桃花源。且看这楠溪江悠悠三百里，三十六湾、七十二滩，江畔星罗棋布着200多座宋、明清时的古村落，与远山、近水、滩林构成错落有致精美绝伦的中国山水画。说实话，坐在那些古村落的深院厅堂中，听老革命回忆血雨腥风，一时还真有些恍然若梦。
仿佛要给我的这种书生之见浇一瓢凉水，那次踏入楠溪江，平生第一次登上竹排，恰逢风狂雨骤，天昏地暗，与范仲淹《岳阳楼记》中的“阴风怒号浊浪排空”很是有的一拼。穿着雨衣坐在竹排竹椅上，竹排忽上忽下，江水横过双膝，我吓得大呼小叫，惊魂难定，摄像却是很兴奋的，因为此画面很能够象征大革命最艰苦的岁月，正好印衬永嘉红十三军的可歌可泣。
三访楠溪江，却是本世纪开局之年了，那是一个春和景明，波澜不惊的好时光，我的文学好年华就在楠溪江一条竹筏上缓缓行驶。身旁是妙趣横生的文友，两岸是明丽通秀的奇山，手中有一盏芳香四溢的香茗，我知道此为永嘉名茶乌牛早。小说《南方有嘉木》中，我特意为乌牛早设计了一个场景，说的是北伐战争胜利，将士们入杭州城，共产党人林生去杭家品茶，与忘忧茶庄女儿嘉草一见钟情，一杯乌牛早，订得生死恋。此刻游楠溪，乘竹排，品春茶，不由再想起这对自己用笔创造的茶中儿女。我是多么喜爱这对青年啊，不要只记得杭天醉和赵寄客啊，当我们喝起乌牛早时，请怀念那对悲壮的杭家儿女吧。
乌牛早茶的特点，当然就是因为它的早了，二月它就上市了，就如温州人改革开放要趁早的那股子劲头一样。我曾经不此一次地建议，别叫乌牛早，人家以为这茶长得像一条大黑牛呢，应该叫“早春二月”，和电影《早春二月》同名，让女主角谢芳做代言人，并让人永远怀念原作者柔石。人们反问我：谁是谢芳？谁是柔石？我回之：呜呼！算了，还是叫乌牛早吧。 叫乌牛早，当然也是有它原因的，乌牛早产于浙江省永嘉县乌牛镇一带，且在江南一带每年春茶最早上市。传说200多年前，永嘉罗东乡村有个姓金的村民最早发现了它，直到1988年正式定名为“永嘉乌牛早”。还有个传说，其中有观音，不复述了，反正中国的好茶，不是有皇帝就是有观音。
喝了乌牛早，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吧：撑一艘竹筏，漂流在秀水，狮子岩石、桃花源、渡头码头、小港、二桥；以及田园、荒丘、河滩、草地、远山、近水、蓝天、白云；绵延数十公里的滩林，遮隐了两岸村落、心意荡漾，任尔东西，吾辈愿为浮云，飘入江岸，随便那个村落古宅，遗世独立，余生满眼绿肥红不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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